少年烦事
★
打 水
哥哥上大学那年,我13岁还不到,家中打水的重担,就理所当然(这活不是虽大我3岁但却是女孩的姐姐干的,而弟弟要比我小3岁)地落到了我的肩头上。
从水井里打水,本地话叫“曳水”(曳:ye上声,这里用其本义,拖,拉,牵引。在天水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方言里,保留着许多古汉语本来的音义,这是另一话题,且按下不表。)。早先是用辘轳打水,后来大概是用得时间太长,辘轳的支架摇摇欲坠,打水往上摇时发出一阵阵吱扭吱扭尖锐的响声,又找不到合适的匠人修理,这辘轳就被淘汰了——反正轮到我时已改为直接用绳子曳水了。
我们院子的水井在一进大门的门套里,井的北面墙上有一高一尺,宽、深各半尺的壁龛,有人说是用来供井神爷的牌位的;有人说这是给井神爷烧香的地方。我一直都没能知道这壁龛的正式用途是什么,只记得每当天黑后,母亲来陪我打水时,都会把煤油灯放在里面为我照亮。
这水井有十来米深,对于13岁的我来说,这既是个技术活,更是个力气活。一桶水有40来斤,打满了我曳不上来;打少了,则能装6桶水的水缸何时才能满,只有打大半桶才正合适。说它是技术活,除了要掌握好水的多少外,打水时还要注意水桶不能脱钩。记得有一年冬天,我放学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放下书包就去曳水,谁知一不小心,水桶就掉下去了。天太晚了,只好等到第二天早上,到邻居家借了一个那种肉铺挂肉的四个头的钩子,请院子里的大人帮忙,才把水桶捞了上来。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次打水经历,好几年想时起还心有余悸。那次打水时,我一狠心,打了满满一桶,使尽全身力气往上拉。眼看就要吊上来时,却一点也拉不动了,我把井绳使劲靠在井沿上想阻止它往下滑也无济于事。说时迟,那时快,尽管我两手仍然死死攥着绳子,只听得嗵的一声,一桶水连同井绳都掉到井底去了。听到响动的妈妈赶了过来,拉过我的手一看,左手掌被勒了一道血印子,而右手则更为严重,已渗出了滴滴血水,母亲拉着我的手,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时两只手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这次事故,我想起来就有点后怕,我当时不该死死拉住绳子,如果我力量再大一点,弄不好连人都会被拖下井去。
后来,我们这条巷子建了个自来水站,接两桶水一分钱;再后来,自来水接到了每个院落,我们的自来水就安在了井旁边,原来的井被填埋了,上面盖了个放柴禾的小房。
再后来,自来水接到了每家每户的厨房里;再后来,我亲眼看着推土机把画着一个大大的圆圈,圆圈里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的我家院墙推倒,把水井上的小房推倒。墙倒处,扬起阵阵灰尘,而后灰尘又被风慢慢吹散。
而这井,这曳水的往事,也被岁月的风吹散、远去。只有那钻心的疼和母亲的泪却弥久愈新,难以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