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母亲90周岁生日
少年烦事
★
拾 柴
不知为什么,按当时我们的家境来说,应该是不需要我——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冒风险去山里,一整天弄回来充其量也就是一、二十斤的树枝、草棵之类的东西,既不经烧,又值不了几个钱。那时候,在铁路部门工作的父亲,每月都会按时给母亲寄来60元,供我们母子5人花用。要知道在上世纪60年代初,人均十几元的生活费,在我们这个小城市可算是高水平了。但出身于农村,作为天水女子师范、西安战干团(黄埔17期)优秀毕业生的母亲,或者是为了给我以磨练,或是作了应对困难打持久战的准备,反正她替我约好了同伴,备好干粮,让我第二天(星期天)去山上拾柴。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在我腾空了的书包里放好了绳子、水壶和干粮。只听得外面伙伴们一声呼唤,我就拎了书包、拿了镰刀飞一般地奔了出去,却丝毫也没看到母亲那一百个不放心的焦虑目光。
蹚过一条河,就算是郊外了。经过一处叫“青年林”的地方,这是一片河滩地,稀稀拉拉地长着些不高的柳树。听母亲说过,这“青年林”的名称,从解放前就有了(以后才知道,这大概是蒋介石“新生活运动”的产物),母亲也曾在这里种过树。这时,同行的一个年龄稍大的同伴,说要砍几棵小柳树,被我和另一个与我要好的伙伴劝阻住了——虽说今天没有戴红领巾,但咱们毕竟是少先队员,况且母亲和我都在这里植树流过汗水呀。
我的第一次拾柴经历无疑是新奇和辛苦的,但收获却不怎么样,和其他伙伴相比,我肩上的一小捆还不到他们的一半,也就十来斤吧。等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大老远,就看到巷口路灯下焦急等待的母亲的身影。
就这一点第一次的辛劳所得,还因为其中大部分是黄蒿而大打折扣。这种黄蒿,夏天会开许多小黄花,冬天干枯后,就全身挂满了草籽包。把黄蒿草塞进灶洞、炕洞里,要么不着;要么你拿扇子一煽,就会哄地一声,火苗窜出来老高,这一下子,就算完事了,一点也不经烧。
我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拾柴经历是在秋天。这次收获要比第一次强多了,不仅数量翻番,而且我的柴禾里除了一些树枝外,一多半是枝干粗大、一米多高的白蒿。由于这天的拾柴比较顺利,我们几个小伙伴就早早满载而归了。到城外的藉河边时,我傻了眼——早上浅至脚踝的河水,现在却泛着混浊的浪花,起码要淹到我的腰部了。对于这样的因为上游天气变化而引起的潮涨潮落,其他人显然是司空见惯了,一个个都脱了鞋、卷起裤腿下了河,而个子最小的我,也迟迟疑疑地最后一个向对岸走去。刚到河中间,一个浪花打来,脚下一滑,连人带柴禾都倒在了河里……好在过了河就离我家不远了,当几个伙伴将混身湿透的我和一捆湿漉漉的柴禾送到我家时,惊惶失措的母亲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从此,她就再也不让我去拾柴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当发现山凹处一大片白蒿时,伙伴们兴奋的雀跃欢呼声;清晰地记得当伙伴们把落汤鸡似的我送回家时,母亲那惊愕无助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