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色下,我手中绣有“咏荷图”的手绢增添了几分冷艳,窗旁的树枝在晚风中把月光滤过,仿佛在轻轻地摇曳手绢上那支盛开的荷花。于是,那支荷花,就如同那娴静温和中略带羞涩的少女在一抹绿色中翩翩起舞。这月光,这手绢,勾起了我无限的思绪……
我的故乡座落于山水相抱之地,山峦中簪云环绕,临壁挂流,清泉潺潺,松影浮沉。村子的东面有一条终年流淌的的小河,河的支流在开阔地形成了一个大水潭,从山上看,就像一片铺开的荷叶。潭水不很深,清澈透底,河底是肥沃的淤泥。每当夏季,零星点缀的荷花在绿色中摆动,那"荷叶连天无穷绿,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让人联想起婷婷少女舞动的裙摆;步入河塘旁,缕缕清香便扑鼻而来。
"咏荷,快看,一群墨黑墨黑的小蝌蚪正向你游过来了。" 河塘边的我,开心地朝身边的咏荷喊。
莲动下露出红红的鹅蛋小脸,黑葡萄般的眼睛闪烁着,脑后垂着两根又黑又粗的辫子,足足有一米长。咏荷,恍若那错入凡尘的荷花仙子。
"啊!可真多啊!"
咏荷兴奋地用一双小手在小蝌蚪群里轻柔地拨动:"蝌蚪蝌蚪快快走,长大以后翻筋斗。"
随后,是一串铃儿般的笑声。
那时候,每逢夏天,我和同桌的咏荷都会来到这碧绿碧绿的河面上嬉戏,一边吃着清香的莲子、采集水下的莲藕,一边还谈论着今后的理想。那时的我,感到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更美的地方了。
“咏荷,我们永远在这个小村里,厮守一辈子,好不好?”
咏荷笑着点点头,涨红的脸象一朵盛开的荷花。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为乡亲们解除病痛。咏荷你呢?”
“我要学护士,做你助手。”清水映衬下,娇羞的咏荷无限可爱。
那一年,我考入了京城的一所著名大学,而咏荷,进入了一所护校。
走的前夕,我们一起穿过红树林,苍山脚下路的尽头泻出一汪清泉,击石有声。泉水周围青藤攀缘,镌刻着苍凉的古意。我们情不自禁地俯身揽水,一阵惬意的凉感透至全身。
"咏荷,我们的理想就在眼前了。" 我无比兴奋。
咏荷点点头,一如既往地矜持和惜语的她,默默地送我一条绣有“咏荷图”的手绢。
第三年的夏季,毕业后的咏荷来学校看我。
"咏荷,毕业后我不想回去了,现在,我觉得也许这座城市才是我的归宿。"在送别咏荷的车窗旁,我对她说。
咏荷坐在火车上,一动不动地。我感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努力控制着泪水的涌动。车轮缓缓的移动,忽然,我看见她埋头于双手中,肩膀耸动,而双手中间垂下的,正是她自己绣有“咏荷图“的手绢!
三年前,她告诉我,她绣了两幅一模一样的咏荷图手绢,一条送我,一条自己保存着……
她坚守着自己的承诺,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乡村医生。而我,却违背誓言,留在了大城市。
一直没有勇气回去,因为,我怕卑微的自己会再次刺激并伤害那么纯洁的咏荷。
唧啾的虫鸣打断了我的思绪,树叶的摇曳、柔和的月色把我从回忆里轻轻拉了回来。我手执绣有“咏荷图”的手绢,恍惚间,咏荷图里传出了久远年代的声音:"我只是一支残荷,忘了我。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
“不,咏荷,你是一枝挺脊而立的荷花,有着一尘不染、仙子风骨的荷花啊!"我朝着“咏荷图”喃喃自语。
"你知道吗?是我配不上你,我的世俗让我在你的清雅面前相形见拙。现在的我就像一头老牛,时刻在咀嚼你的快乐,你的忧伤。"
这种忧伤,会永远地嵌入我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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