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北流泉先生上载的“毛泽东自传”,忽然就联想起来了那个与毛泽东密切相关的时代。那个时代的我虽然很小,可许多故事却记忆犹新。这里不谈荒唐年代那众所周知的荒唐故事,我想给大家讲述的,是另一些存在我记忆中的片断。
一、“老阿姨”
村里有个“老阿姨”,年纪50开外,穿着打扮却极其派头。记不清她常穿的衣服和大家有什么不同,但她脖子上一块飘逸的长围巾却让我记忆深刻--“老阿姨”常这么围巾飘洒、姿态优雅地斜倚着自家屋前的一颗老树抽烟,食指与中指夹烟,掌心向前手背靠嘴将香烟潇洒地放入嘴中,一串串漂亮的烟圈就这么变戏法似的从她嘴里向空中飘去。
“老阿姨”是回族人。她好像是不干活的,她的丈夫却勤快而和善。听大人议论,解放前她曾是某大城市的交际花,解放后隐居小村,可行事、做派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封、资、修”的烙印。在我印象中,她就象个恶毒的巫婆,谁不小心惹着了她都会被她用刻毒的语言骂个狗血喷头,所以,村里人既讨厌她又有些怵她。记得有一天,我和大胖经过她家门口,一阵烧肉的香味飘了出来,口水直流的大胖说了句:“好香啊,谁家在烧肉?”老阿姨竟然闻声赶了出来,大声喝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老娘明明是烧鸡,你说烧肉!你他妈的给老娘滚远些!”
可有一次,“老阿姨”老远看到我,却笑容满面地招手让我过去。
“去给我买包烟”,她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恶狠狠的威严,不由分说地将几角钱塞入战战兢兢的我的手中。
这是我唯一一次和她说话。
十几年后,当我大二之时回到村里, “老阿姨”已经死去,听村里人说,她死于丈夫故去的两年后。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她,人生的最后阶段是在村里人的轮流赡养与照顾中安详度过。
我的相亲们就是这样淳朴,以德报怨地让这个行为乖张的老人幸福平静地走完了人生之路。
二、知识青年
记忆中大约是6、7岁,村子里又迎来了一批上海知青,他们的到来曾让村子里敲锣打鼓格外热闹了一阵。可不久之后,这帮“知识青年”不少却成了“麻烦青年”,其中最麻烦的,是一对漂亮的恋人未婚先孕生下一个女孩,而一年后,这个极其漂亮的女娃娃却依旧不会说话不能走路全身瘫软,让年轻的父母痛苦不堪。
断断续续地听大人们议论过这对恋人的遭遇。他们的父母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偏偏却成了生死对立派。两人的苦恋遭到家人强烈反对后却在天高皇帝远的村里继续了他们的缘分。女孩怀孕后十分惊恐,想方设法吃药打胎却未如愿,而他们的孩子,却成了药物副作用的不幸受害者。
更惨的是,这个又瘫又哑的小女孩偏偏生就了一副天使的面孔和聪明的脑子,三岁时,每当听到有人骂她“瘫子”,竟然会可怜兮兮地泪流满面让看到的人无不心酸泪下。
因为她的拖累,这对年轻的夫妻(他们最后还是结为了夫妻)一直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看到村里比自己小的孩子早已活蹦乱跳淘气捣蛋,年轻的妈妈常常偷偷抹泪。
四岁的时候,女孩母亲曾带着女孩探亲,听说,她曾想将女孩趁机遗弃在路上,但终于于心不忍又带回了村子。
五岁那年小女孩死了,死得既蹊跷也不蹊跷。死前大约有10天,村里人发现躺在小儿车中的她每看到别人吃东西,眼神里就流露出乞求的可怜神态,小嘴吧嗒吧嗒动个不停。可是,每当人们好心给她喂食,一定会看到她父母那阴沉的脸。于是,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人敢再去理会这个可怜的女孩――大家都带着明显的同情听任了这场谋杀――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陪葬在一个没有希望的残废女儿身上的年轻父母,终于选择了这场无可奈何的谋杀。
一天夜里,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听到女孩的父亲用带着哭腔的嘶哑嗓门在说:“我女儿死了,请大哥大嫂过来帮个忙…..”,于是我知道,那个不幸的女孩,终于以一种更加悲惨的方式结束了她那短暂的生命。
这样的结局,对所有人来说,是幸耶?不幸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