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帮我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房间里没有音乐。电脑显示屏上发出蓝色的光芒,在漆黑的安静的这一小片地方,是一种阴郁的快乐。
书本上的字符,还有屏幕上深篮的布景,在键盘上每个按键能够发出的不同质感的声音,我享受着世界上这样的幸福之感。如果我是神。
你知道应该怎么审判别人吗?当我在教会她doom这个词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里,也有一丝紧张闪过,像是黯淡的流星划过,却很美丽。宗教里doomsday是末日审判。末日对于每个人来说,就意味着善恶的审判,只存在着绝对,这是我的解释。于是当我看到be doomed被翻译成在劫难逃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第一杯咖啡,围绕着所有温暖的气息,那些罪恶的奢侈,就算只是劣质的享受,都只是肮脏的。所以我不会掩饰作为一个人类,我现在拥有的这些耻辱感受。如果我是神,我看着这样的世界,那些丑陋的面孔,会不会感到惭愧。
我敲击着键盘,我看到一串串名字排成规整,长长的名单,在蓝色背景里移动起来。需要审判的人们。他们现在真的像小蝌蚪那样在我面前游动,真是让人怜爱啊,一捏就碎的命运结局。生命的卑微。
A,我就叫他A好了。
思维活跃的男人,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优秀。戴着金丝边框的眼睛,温文尔雅。他以低价和卑劣的手段收购了一个工厂的时候却显示出来一张狰狞的面孔。所有利益只有他知道,那些驱动他蠢蠢欲动欲望的金钱是换取工厂倒闭为代价的唯一动机。失去工作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是与他无关的。有孩子失学有父母无钱医治而死去,有夫妻离异,有人自杀。他却还在电视上扬起手,得意洋洋地当选为致富模范,作为表率。那样的笑脸,在面对电脑屏幕里满屏的赤字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也许我已无从而知,因为只要写到这个名单里的名字,他就会被夺去灵魂。在混沌的人世像一只畜生,只会游荡。
他每天都会上网来观察股市的行情,看那些曲线的起起落落。那些曲线其实可以变成锁链,将他的喉咙锁紧。所以有一天他毫无防备,但是已在劫难逃。我抚摸他的头颅,看到慢慢放大的瞳孔。罪恶的金钱,这样虔诚的奴隶。死亡对于他大约是没有意义的,只是摄走灵魂而已。他倒下去,扑通一声。所谓行尸走肉。
W,他是一个中间的名字。
我坐在他旁边喝咖啡的时候,他还在侃侃而谈。我听见神的乐章在周围奏响。这只祭祀的羔羊。
他有妻子,年龄刚过成年便委身于他。结发的誓言隐在耳边。爱情却在他那里随岁月流逝。道路两旁的野花也好,旁人花园里的家花也好,都是比他自家的要好成千百倍。他掷下一纸撕碎婚约。他看到那样泪流成河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对每个美丽的女人都宠爱有加,然后在有所腻味时对她们说,为什么旧爱最美。哪里是旧爱最美,分明是只爱自己的托辞。
他的溢美之辞还在滔滔不绝。乐章奏到高潮,发丝从他的口中系入。将他的心脏牵出。结发之妻,为何要结发,本应修得今生圆满。所以红线断裂,就得看看那段的发丝是否还在。血染一片。他的十指开始僵硬。我在一旁看到他惊恐的表情,咖啡的味道刚刚好。许是就一块抹茶蛋糕更好。
在《仙后》里面,斯宾赛描写过由Pride所开始seven deadly sin。包含人类的丑恶。还有idleness, gluttony, lechery, avarice, enviousness, wrath.。 我自己不能称为Prince Arthur,但是可以和他一样高尚。我在我的蓝色屏幕上写着magnanimity,是由圣洁,自制,贞节所组成的蓝色。深深的蓝色,像是青蛙的血液。这种颜色,总是让我沉醉而无法自拔。它深沉,并不张扬。内敛而沉着的气质。普蓝绘在花布上的时候,不能掺杂任何浅色,它会变灰。但是它可以加红色,变成血的颜色,充满诡异。
我给他的名字前加上B,是因为我真正欣赏他的作风,所以赐给他蓝色的开始。
B是我三月份认识的。不得不佩服他。因为从未失手过。他躲藏在暗处,只是让一帮年轻的孩子向路人要钱,即使给了钱,也会把那路人打得需要住院很久。即使是学生,也毫不留情。那天一个大学生走过,刚从网吧里出来,准备返回学校。他们把他的手机抢过来,他照做了。但是却还是轮流的打他。后来,光是他的耳朵就被缝了20多针。他说这只是小事一桩,并不会害了他人性命。况且,他的前面,还有那些年轻的孩子作为挡箭牌。所以这么久,他都是潇洒地活着,从看守所进进出出,始终逍遥。他可以指使孩子们去校门口偷钱。各种各样的钱包,手机。他统统可以消化掉。他说小偷其实是万能的,和律师,医生一样,都是不会失业的,且能坐享其成。我递给他啤酒,看他大口地喝下去。那些泛起的乳白色的泡沫,在酒瓶里移动着,退后着。
他说偷窃并不是可耻的,因为同样是赚钱,可以谋生。
那么偷去你的心,怎么样。我问他。他大笑。然后看到胸口破了个大洞。血流出来。继而喷勃而出。水蓄进去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供人使用。那么偷去的钱财所赚的生命,很想看看流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颜色。我告诉他。
她说,要不要把音箱打开。她又恢复了从容的神态。我对她微笑。她靠近的时候,有寒光闪过来。我抽掉那把英吉莎小刀。愚笨的女人。刺杀多少次都不会有结果的。我才是神,我才有资格来决定别人的生死,而不是她。
我端起来咖啡,今天是一杯黑咖啡。没有放奶精和糖。
黑夜在继续,我轻轻闭上眼睛,听那安静中埋藏的美丽玄机。蓝色的光把我笼罩着。人类是丑恶的。但是还好这个世上有我。
欲望,当它在潺潺流动的时候。其实之后紧跟着的是doom。量变到质变,终将看到末日的审判,也许我已经在靠近你。慢慢地,轻轻地,就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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