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雪花很大,一片片飞舞着。不只是霸占了所有的土地,还有天空。万物银装素衣,在寒冷的空气中不语。天渐渐黑了。 在这夜的黑中,灯光总会给人温暖。所以这间旅店虽然破旧,生意颇好。店内热气腾腾,不大的空间里随意地摆了七八张桌子。老板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天气,悠闲地抽着烟袋,拨拉着算盘,噼叭作响。 他不时地扫描一下他的客人,盘算着今晚是否还可以再多赚上几两银子。 最里面桌子上那位客人不时轻轻咳嗽着。他穿着棉衣虽然破旧,倒也干净。桌上放着一碟花生米,一壶热酒。他喝得很慢,仿佛这就是人生的最高享受。外面桌子坐着一个大汉,容貌凶恶,一道显眼的刀疤从鼻子拖向右耳边。他右手边放着一把马刀,旁若无人地大嚼大咽。一个年青人坐在他对面的桌子,这么冷的天气他也只是身着长衫,也许只是一个落魄的赶考书生;但桌上居然放着一把长剑。另外还闲散地坐着一些人,小声地说着各地的物价行情,显然是到处逐利的商人。 房间里显示有些闷。所以可以听见远远传来几声马的嘶叫。蹄声渐渐近了,一会就到了门口。进来两位镖师打扮的大汉。高的那位背上插着一对斧头,约摸四十来岁。矮的稍显年青,腰间缠着铁鞭。 小二赶紧迎了上去:“二位爷,里面请。” “来两斤牛肉,一坛烧酒,再给马喂些草料。动作快些,我们吃完还要赶路。”个头稍矮的说道。 小二连声应着去了。 这二位大咧咧地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旁若无人地大声说话。 矮的道:“范大哥,馆主这么着急召我们一起去给席老镖头送寿礼,看来礼物很重啊。” “是啊,席老镖头六十大寿,馆主又是他的得意弟子,当然出手不能寒酸。听说这次馆主准备送二百两黄金,十根东北老山参,还有一些珠宝绸锻。你我兄弟也可以跟着参加寿宴,开开眼界!”姓范的兴高采烈地比划着说道。 “那是”,矮个陪着笑:“另外一说,馆主出手也真是大方,我要是有这么多钱,也不用在整天在江湖上东奔西跑了。” 高个哈哈大笑,道:“铁臂神猿钟辛在江湖上也算得是响当当的人物,出手总不能让人笑话!听说他的师兄弟也在暗中较劲,能拿出大把银子的到处都是,钟馆主也不一定就是拿得最多的。” “是啊,席老镖头高徒满天下,闯出名号的也不少,像铜头侠张进,快刀手王非得,还有我们钟馆主,随便提起哪一个,江湖上的朋友都要给三分面子。水涨船高啊,这次寿宴,各路英豪齐聚,也算是武林中一大盛事。说不准他老人家高兴,会指点我们两招?” “唉,如果能得他老人家亲自指点,我们武功也一定会精进不少。只可惜听说已经多年没有见他动过拳脚了。”高个似乎无限遗憾。 “席老秃本人就是废物,还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我看他过丧宴还差不多!”突然屋里冒出这话,那兄弟俩立时变了脸色。两个人咣啷站了起来。高个抓住背后双斧,四处张望,怒喝道:“哪位大胆狂徒,滚出来让老子教训一下!” 倒是那个矮个沉得住气,他拱了拱手:“哪位高人在此?我兄弟二人不知何处冒犯,还请现身指点。” 那个脸上带疤的大汉转过身来,道:“也说不上什么指点,你们过来给老子磕两个响头,再让你们馆主带话给那个姓席的,让他准备后事!五年前,他请无影醪林在老子脸上割了这一道疤,老子苦练五载,现在这仇也该报了!”那道刀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更显示狰狞。 高个哪忍得住,两把斧头一横,就要冲过来拼命。矮个急忙拉住:“莫非阁下就是响马刀嵩然?” 那大汉仰天大笑,得意道:“老子也多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还算你还有点眼力。就冲这一点,老子今天不和你们为难,你们在这爬两圈,就给我滚吧!” 谁知矮个却一把把长鞭抽了出来,凄然道:“阁下五年前放言给席老镖头难看,连劫他席下弟子十三趟镖,鬼手李三受邀亲自出马,都败在你的手下。按理说我们斗你不过,但你不仅侮辱了席老镖头,还带上了我们馆主,如果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以后我们奋威镖局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说不上,今天只能拼了!” 两人怒吼着,一起扑了上来。 嵩然冷哼一声,依然端坐在那儿。 斧头已到了头顶,可以感觉到寒气扑面而来。长鞭也卷向他的腰间。 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死无疑!江湖上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死亡就是江湖的叶子,生长茂盛。 但事情瞬间万变,不知怎地,嵩然坐着的凳子向外一滑。接着一道冰冷的闪光,马刀就到从嵩然手上劈出。只听咣啷几声,两截斧头掉在了地上,矮个的长鞭也只剩了一截。紧接着嵩然人影一闪,锋利的刀光已到了矮个的头顶。 矮个已经放弃了抵抗,闭目等死。所有人都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倒在地上的却是嵩然!鲜血从他脖子上慢慢流了下来,一粒带血的花生米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空气仿佛凝固,静得似乎听得见雪落地的声音。 嵩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似乎不相信那血是从他身上流下的。当他最终看到里面坐着的消瘦男子冷冷的眼神时,嘶哑着说:“原来是你,原来还是你…” 那男子轻咳几下,盯着手中的筷子,眼神中露出一丝落寞,缓缓道:“你实在是应该信守你对我许下的诺言,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可是嵩然已经听不到了。
|